我的奶奶和外婆

發(fā)布時間：2025-07-19作者來源：戴輝瀏覽：711

農(nóng)民大爺寫的高考作文“我的母親”讓無數(shù)人感動不已。

“安老三”65歲，兄弟姐妹八個，他上面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，在兄弟中排行老三。文中也提到他母親是30多年前走的，當(dāng)時50多歲。估算了一下，他的母親大概是1930年代人。

我的奶奶和外婆是1920年代人，和安大爺?shù)哪赣H一樣，她們都是典型的舊式農(nóng)村婦女，都生五個子女，每天從早忙到晚，努力做飯操持家務(wù)。

和安大爺?shù)哪赣H不同的是，我的奶奶和外婆都很長壽，都活了90多歲，她們熬過了最艱難的歲月，感受到了改革開放帶來的生活巨變。

謹(jǐn)以此文，回憶我的奶奶和外婆。

The real death is that no one in the world remembers you. 真正的DEATH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。

《尋夢環(huán)游記》（Coco，2017）

我的娭毑（奶奶）

南縣是洞庭湖平原核心區(qū)，居民都是移民后代。方言非常接近三百公里之外的長沙方言，喊奶奶叫娭毑，爺爺叫嗲嗲(diādià)。順便說一下，我的乳名叫“飛妹子”，還有一些孩子的乳名叫得很“賤”，如“狗妹子”，目的是為了讓閻王爺找不到人。

我的奶奶叫游秋珍(1920-2010)，爺爺叫戴萬寅（1922-2013）。我們縣是清朝長江水在洞庭湖沖擊而成，往上數(shù)幾代都是移民。我爺爺是十一個叔伯兄弟一人一根扁擔(dān)從長沙郊區(qū)來的，我爺爺排行11，人稱戴家（十）一嗲，奶奶則是戴家一娭。各位看官會問，那老大叫什么？叫“戴家大嗲”！

我寫過兩邊的家族故事。

娭毑是地主家的小姐，他的父親公游延生參加過北伐。娭毑會女紅，我看過她繡的粗布手帕，記得是一對喜鵲登枝頭。

她還若有所思地說過兩句詩：夫妻本是同林鳥，大旱來時各自飛。這讓我摸不著頭腦。很多年之后才知道，爺爺奶奶都是“二婚”，各自的原配都是因病不幸去世的，奶奶也就“下嫁”給了做長工但勞力特別好的爺爺。土改時，爺爺?shù)某煞质侵修r(nóng)，有點(diǎn)小積累，幸好還不太多。

大概是83年，讀小學(xué)的我暑假在農(nóng)村住了一段，晚上老做夢，夢到一條惡狗追我。娭毑決定為我“招魂”。晚上，我躺下后，她在門外面拉著悠長的聲音單曲循環(huán)：“飛妹子欸，回來咯.....” 神奇的事情發(fā)生了，從此我睡安穩(wěn)覺了。

奶奶家有條中華土狗特別粘我，每次回縣城，都要跟我們走好遠(yuǎn)，可惜后來被人偷走了（可恨的偷狗賊）。2009年左右，鄰居養(yǎng)的中華田園犬SNOOPY和我也好親，可惜也是同樣的結(jié)局，讓我好傷感。

奶奶包過小腳，后來放開了，但還是走不了遠(yuǎn)路。我看過她的腳，還是畸形。奶奶比劃說，以前還要短不少。她一輩子沒有下過田，都是在屋前屋后忙家里的事。

每次做好了飯，奶奶就會用她悠揚(yáng)的聲音喊道：戴家一嗲，恰飯噠了......

1975年，我三歲的時候，大人都出工了，我和小伙伴們在溝邊玩，一個小姐妹滑倒了溝里。我立馬跑回去喊奶奶，小腳奶奶迅速跑來將小姐妹拉了上來。

奶奶愛“念”（嘮叨），翻來覆去的說。我的鄉(xiāng)村教師父親完美繼承了這個特點(diǎn)，在課堂上翻來覆去地說，母親形容父親是：碰到一棵樹都可以說半天。我現(xiàn)在啰里啰唆地寫這些阿里布達(dá)的文字，也算是遺傳了。

奶奶習(xí)慣了忙碌，有時卻是“沒事忙”。爺爺調(diào)侃過奶奶，說她一個碗也去池塘里洗，一刻不得閑。她有一個紡車，得閑就在堂屋門口紡棉紗。

大年初一聚餐時，面對一桌子菜（爺爺掌勺），奶奶不上桌，一問就是吃過了。大家都知道她沒吃，但也無可奈何，只好隨她去了。我母親這一輩的女眷則沒這風(fēng)俗，大大方方坐上桌了。

我們走的時候，奶奶會撐著拐杖，目送我們離開，直到消失在她的視線里。

奶奶堅守“婦道”，大門不出、二門不邁，我印象里只有她父親在湖北去世時，她來過一次縣城轉(zhuǎn)車。我母親有縫紉機(jī)會做裁縫，在縣城做臨時工的晚上，為爺爺奶奶做了不少新衣裳。奶奶很少拿出來穿，都壓了箱底，那是她最寶貴的地方。

爺爺則時不時就到縣城里逛一逛，看看熱鬧。

2004年

我的外婆

我的外婆是談梅秀（1925.12-2017），人稱“殷家旭娭”，侄輩也稱“梅姑”。外公殷旭秋（1925.6-2004）是“殷家旭嗲”。他們今年恰恰是100年的誕辰。

外婆的父親據(jù)說是在縣里做水利相關(guān)工作，是吃公家飯的。長江流域大洪水之70年回憶

外婆最小的弟弟談?wù)幔ㄎ液皾M舅外公）就讀于湖南師范學(xué)院歷史系，曾任一中教導(dǎo)處主任，縣血防辦主任，并在省計委、省運(yùn)動技術(shù)學(xué)院任管理工作。投資人黃誠的父親曾是談先生在南縣一中當(dāng)班主任時的學(xué)生，后來是神童港大隊的負(fù)責(zé)人，他回憶了當(dāng)年深翻田地，撒石灰來消滅釘螺的事。

據(jù)說外婆年輕時是“織女”，到別人家去織布。70年代末，我還見過有人家的堂屋里龐大的織布機(jī)在織土布。紗是自己家紡的，我見過我奶奶紡紗。

搞大食堂的時候，村民集中居住在一溜房子里。大冬天不幸起火，外婆很勇敢地沖進(jìn)起火的屋子里，抱出幾床被子。

家族聚餐的時候，外婆也會表示不上桌，但晚輩們一拉，她也半推半就上桌享受自己做的美食了。

我外婆挺享受生活，這點(diǎn)和我奶奶迥然不同。

外婆是天足，可以走很遠(yuǎn)的路，有時候和她的妹妹（我喊姨外婆）一起到縣城戲院里看老戲。包產(chǎn)到戶農(nóng)閑的時候，她會走遠(yuǎn)路去看親戚，但從來都說自己吃過飯了，不讓人家麻煩搞飯吃。

外婆還抽煙，每天要抽幾根硬白沙。我記得她站在屋檐上幸福地吞云吐霧的樣子。

外婆閑時打“跑胡子”，是她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來打。晚年還撐著拐杖去滿舅的空調(diào)麻將房里看人打麻將。

我外公愛出去打牌（跑胡子，也稱字牌）。他眼睛不好，油燈下牌都要貼到眼睛上了還打。我弟弟93年參加工作，給外公通過平信寄了50元牌資，外公很高興，說享了孫輩的福了。

如今，我媽媽和她的四個兄弟姐妹，還時不時相約在騰訊游戲上打牌（雙百分升級），實(shí)現(xiàn)了天南海北但同桌打牌的“夢”。

外婆家里貼著“老少言語，百無禁忌”，隨便我們小孩子胡說八道。小時候在外婆家生活過一段時間。外婆回憶，我喜歡吃“甜甜油油”（糖和豬油），我還用一個小竹籃子來提小石頭，很辛苦的樣子。小孩子遠(yuǎn)道去看她，都能象變花樣一樣變出一些小零食來，如“狗屎筒”或者葵花籽。

外婆的床講究，背面有一塊木板裝飾，上面有油漆的花鳥。幼年時我想跟外婆睡那個漂亮大床，但每次都讓更加期待的弟弟睡那兒，而我則跟外公睡。

在那張床上，我母親在她的媽媽的懷抱里，唱過一首《洪湖水浪打浪》，余音繞梁，那是我唯一一次聽到母親唱歌。無獨(dú)有偶，金志文曾演唱《美酒加咖啡》，他說是唯一一首聽他母親唱過的歌曲。